第十七章抗议式散步

张卫军和鲁阳几乎是同时到达了北海城交通管道枢纽站，踏上北海城的那刻起，张卫军心中有些怅然，500年后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隐约记得500年前在这片土地上他意气风发，掌控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而现在沦为他人的附庸。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现在已经到了知天命的时节，也渐渐看懂了自然和社会的规律，强者生存，优胜略汰。
   对现在的社会，他只能像个小学生一样学习适应，在夹缝中生存下去。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流恋的，但是一直不放弃的原因，只要是他母亲给他的教育，至今仍记得母亲曾经教导的话：“一叶一花皆有用处，好死不如赖活着。”
   收起繁乱的思绪，张卫军走进了枢纽站内的一辆磁悬浮通勤车，通过颌骨通讯系统确认后，前往已经预订好的北海城飞星酒店。
    北海城属于康佩尼联盟十二区中部的一个城市，城市人口约300来万，位置在21世纪蒙古赤峰市和呼和浩特市的接壤地带，是一个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中等城市。
    世界大战时，中国华北大部及西南大部，东南沿海破坏殆尽，北京、上海、天津、太原等一批历史文化名城也荡然无存。
    大战期间经济发达的地区和城市破坏最为严重，核污染也最为严重，人类在污染区域已无法生存，直到现在那些地方还不在联盟管辖范围之内。
    如果从联盟安全委员会的全球监控平台上看，东方大陆高海拔地区基本上是联盟势力范围之内，低海拔地区仍然是无人区或者生态恢复区。
    在那些地方，没有现代科技文明，没有交通管道，没有纯净水源，没有遍布地表的多晶硅太阳能采集板，不是荒漠地带就是被污染的城市建筑垃圾和残骸。
    各大能源公司一直都觊觎这片土地，但是不敢在这片区域内投资建设，这一带是“自由之声”组织和叛军，各种罪犯和极端宗教组织活动的天堂。
    各大能源公司在这片区域的边缘投资建设多晶硅太阳能板采集站，不敢再更纵深的区域发展。基于边缘地区治安和社会风气，他们担心投资建设的设施遭受“自由之声”组织的肆虐破坏，这在以前的例证太多。
    张卫军此行来北海城是改组北海城涟漪净水加工厂的组织体系，解决最近发生的工潮，也顺便看看自己原先生活过的城市。
    北海城的基础设施建设比康培尼联盟其他城市至少落后十年，城市的各类建筑外立面上的太阳能采集装置还是第二代产品，又厚又笨重，只有一种颜色可以选择-就是灰色。
    可以想象在一个满目灰暗的城市生活，人有多么的压抑。
    整个东方大陆的资源匮乏，除过多晶硅之外，80%以上的生活用品依赖外部供给，平均社会生活成本甚至高于缅因城这种中等发达城市。
    除过联盟各分支机构之外，在这里生活的大多数人是东方黄种人，包括旧世界体系坍塌前的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巴基斯坦人，老挝人，缅甸人，越南人等。
    北海城生活的大多数人，从事远程操作工作，是联盟12个区里典型的劳务密集型城市，用21世纪的的描述来说就是工薪阶层，科技和教育业、商业极不发达。
    北海城有想法、有能力的人想方设法的移民到其他区或者其他城市，这座城市活力逐渐消退，成了40岁以上人主导的城市。
    北海城的春天气温仍然寒冷，走下磁悬浮通勤车，一阵刺骨的寒风灌入张卫军的衣领。
    在舒适的环境中待得太久，已经遗忘了如何应对寒冷，他不由得想起500年前领略过的北方的冬天，有种久违的感觉让人仿佛又回到21世纪。
     飞星酒店门厅里出来了两个中年男子，小跑到张卫军跟前，一脸的媚笑，张卫军心里有点厌烦，500年前自己周边不乏此类人。
     待人真诚、做事严谨一直是他的做人原则，他原先与这两个人视频通讯联系过，看起来年长点的中年男人叫陈运势，年轻点的叫高小峰，是涟漪净水加工厂的高管。
    “欢迎张部长驾临北海城，接待不周万望见谅！”年长的陈运势说道。
     张卫军终于听道地道的北方话，终于沟通可以无障碍了，感觉有那么一丝温暖，乡音暖人心，于是便关掉了颌骨通讯系统的自动翻译。 
    “麻烦两位费心了！”张卫军淡淡道。
    “张部长客气了，一切已经安排好了，请随我来！”年轻的高小峰谄媚道。
    张卫军随着两人进了大厅，在高速电梯中，两人介绍了一下涟漪净水加工厂的基本情况。
    原来，涟漪净水加工厂占据北海城75%的净水供应市场，另外一家海纳净水加工厂没有上市，奇怪的是在蓝彻斯特企业集团策划的净水污染事件中他们也没有受到波及。
    涟漪净水加工厂被蓝彻斯特企业集团收购之后，企业运营一直不太正常，原先的股东多方阻挠改组，最后在执法局介入的情况下勉强退出企业运营管理。
    但是净水加工厂生产的各种问题近期集中爆发，管道供应频频出现故障，而且最近有近1000名工人不断向劳动公会提起申诉，要求提高福利待遇。
    与此同时海纳净水加工厂的市场份额却不断增加，市场份额增长了15%，尤其在前几周全球净水普遍提价之后。
    在酒店安顿好了之后，张卫军告诉两人他要休息一下，让两人明天过来接他，早上10点在净水厂召开高管会议。
    两人离开之后，张卫军在客房的卫生间内洗了紫外线浴，躺在水床上认真思考这间事。
    他调阅了十二区康佩尼商业联合会的公开信报，海纳净水加工厂操作工人的工薪水平比涟漪净水加工厂的待遇低6%-7%，那边的工人没有闹事，而蓝彻斯特的工人闹事，应该是受人鼓动或者唆使的。
    他又调阅了涟漪净水加工厂的财务经营报告，对比了收购前的利润报告和收购后这两三个月的报告，脑子里满是问号。
    在收购前管道净化供水（通过净水管道直接将净水供应到用户处，一般以楼宇为单位远程计量，类似21世纪的自来水厂供水，不过统一在工厂净化过滤）利润率12%。
   而点供方式利润率为8%，主要点供直接由工人将净水送入每户的接收箱，所以人工成本大。
     而收购之后利润率下降比较迅速，同比管道维护费用增速超过120%，利润下降了6%，这说明什么呢？
    人工成本的上涨势必要反映到净水价格中，羊毛要出到羊身上，但是目前的境况却有点特殊，在市场占有率趋于下滑的形势下提价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此行目的是牺牲部分利益，稳定劳工队伍，扩大市场占有率，使净水厂治理架构规范完整，尽快步入正轨，况且集团公司授权自己全权处置。
   张卫军梳理清了思路，放松了下来，在公共云浏览了下新闻，寻找旅游代理公司，看有没有代理公司能安排自己去过去的济南，在那个成长和曾经生活的地方看看。
    一夜无话，第二天陈运势和高小峰早早接他，坐上公司的穿梭车直奔北海城北35公里的涟漪净水加工厂。
    净水加工厂礼堂内的气氛异常的压抑，这数十个工人代表坚持要和蓝彻斯特高层直面对话，而不是通过通讯系统。
    张卫军同陈运势和高小峰走进礼堂的时候，面对几十张面孔，张卫军似曾相识，500年前自己在西安的地产项目现场也接待过讨要工资的农民工，那些农民工的看待自己的眼神和这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那时的情景和现在有点类似，这些工人的眼神中他能读懂敌意和不信任，面对这种情况应该低调，更要注意行为和说话方式。
    “大家好，我是蓝彻斯特企业集团金融事业部的张卫军，能和大家面对面的接触，是我的荣幸！有什么诉求请大家畅所欲言，我会把大家的意见给集团公司汇报的！”张卫军开门见山的说道。
    在进入礼堂前，他打开颌骨通讯系统，与蓝彻斯特企业集团的赫特.杜比先生进行了初步沟通。
    在获得集团公司的同意他的处置方案后，张卫军对这次谈判充满了信心。
     此时几十张面孔面面相觑，看到蓝彻斯特公司派来的高管是个东方人，这些工人代表摸不清集团公司的态度，不知道从何说起由谁先说。
    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工人鼓了很大的勇气，用夹杂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喃喃说道：“张先生，我们的要求其实也不高，就是涨工资！”
    “那你认为涨多少合适呢？”张卫军笑着问道。
     “……最少10%……”那个工人看起来有点木讷，脸挣得通红。
    看来黄种人变化还是不大，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也在张卫军的考虑处置方案的范围之内。
     “15%！”，“17%”工人们七口八舌的嚷道！
     有个高个子工人制止其他人，往前走了走，其他人话音便弱了下去。
    “张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这个工厂干了20年了，按道理我不应该说，但有些事我觉得应该让公司知道。”
    “没有关系，你说吧，我一定将你的意见转达给集团公司！”张卫军笑道。
   “这20年来，我一直做管道维护，工资一共涨了5次，涨幅不过原先工资的50%，张先生你知道吗？20年前100能量单元价格是45布特，现在100能量单元的价格是多少吗？”高个子工人问道。
    “220多布特吧！”张卫军不是很确定，在康复中心时，他也为生存，为赚钱买能量单元辛苦努力工作过。
   “能量单元涨了四倍多，而我们的工资呢？”
    陈运势伏在张卫军耳边告诉他，刚才讲话的高个子工人叫王磊。
   “还有房租，交通费用，像我这样努力的工作竟然养活不了两个人！”王磊动情的说道。
    张卫军不知道怎么回答王磊，按照以往的经验，当个倾听者有利于事情的解决，他示意王磊继续说。
    “我今年都四十六岁了，一直想申请生育个孩子，直到四年前才攒够钱，现在小孩生下来我发觉养活不了她！我无法给她提供必要的成长环境，真后悔生了她！”王磊的眼中隐约闪动着泪光。
    按照庞培尼联盟的规定，联盟公民生育子女必须取得联盟社会管理局颁发的生育许可，申请人和伴侣的专有账户上并有足够养育小孩的生育保险费用。
    所以在这个社会生育也是一种奢侈的事，对穷人来说。
    张卫军被王磊的讲述的情绪所感染，他起初怀疑王磊是对手安插到净水厂里边的商业间谍，唆使工人闹事，现在觉得或许自己错了。 
    “对，现在每个月，生活、房租费用和税款、通讯费一缴，连个毛都存不下！”一个尖削的工人在后边嚷道。
    “就是，不涨工资，我们没有办法生活！”不知道那个工人在后边嚷道。
     陈运势伏在张卫军耳边小声说道：“张部长别听他胡说，现在生育小孩，联盟政府给每月补助500布特，他的老婆在外边打工，怎么会养活不了呢！”   
    张卫军不可置否的笑笑，什么也没有说，陈运势惺惺的缩了回去。
    看来自己昨晚的分析还是不够全面的，这些工人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整日为生存奔波，应该是受其他人挑拨而闹事的。
    “原先的老板管的时候，每个月加班多好呀,还能赚点补贴家用，现在倒好，蓝彻斯特企业集团一收购，不安排加班了，又招收了许多新工人，是不是要卸磨杀驴开除我们呀！”王磊接着说。
     张卫军不明就里，回头看了看陈运势和高小峰。
     高小峰小心的回道：“张先生，这是联盟劳动公会的规定，集团公司是负责任守法的企业，所以收购以后取消了加班，增加了人手。”
     张卫军知道了这可能才是问题的根结点，在21世纪见过四川建筑工人一天干活14-15个小时，由于基本底薪低，为了保证生存，而南方血汗工厂的工人辛苦劳作日夜加班，目的就是为多赚点钱。 
     原先的企业安排给工人活较多，工作时间相应也较长，工人每月实际所得可以弥补一部分生活的压力，现在不安排加班，工人实际收入是下降的减少的，不闹才怪呢！
    看来，东方人勤劳的品性依然如故。
    对于一个刚被收购的企业来说，招收新工人，很可能是资方要进行大清洗，淘汰老人手，为企业规范化运营扫清障碍，老员工没有想法才是没有道理的事。
    张卫军清了请嗓子，说道：“各位工友，大家的意见我也听了听，我代表集团公司在这里表个态度，一是蓝彻斯特企业是个负责任的企业，决对不会辞退任何一个工厂的老员工，但是违反工厂纪律的除外！”
    看到工人情绪满含期待，他接着说：“第二是希望大家理解，大公司越是要遵纪守法，不能违法加班，不能剥夺大家的休息权。但是净水厂将实行自愿的额外工作时间，大家都可以申请，额外工作时间时薪为日薪折算的150%！”
    在场工人掀起一阵欢笑声和口哨声。
    “第三是经过集团公司研究决定，即日起涟漪净水加工厂所有员工月薪涨10%。以后净水加工厂效益上涨几个百分点，第二个年度大家的工资就涨几个百分点；同理，工厂的利润下浮几个百分点，第二个年度大家的工资就下浮几个百分点！”
   工人们又是一阵欢呼，一场工潮看来是胎死腹中了。

第十七章 抗议式散步

第十七章抗议式散步